情义二字，是被中国人津津乐道的字眼，但是情与义又是如何交融的呢?

　　在隋唐交际之时，民间的活动远比其他朝代丰富多彩，而红拂女的故事就发生在初唐时期。

　　红拂，姓长，也有一说姓张，原是隋朝权臣杨素的家妓，她美貌出众，善于技击，是为一代女侠，而红拂喜欢的男生叫做李靖。

　　李靖，字药师，京兆三原(今陕西三原)人，唐朝开国元勋，封卫国公。少有文武才略，他的舅舅是隋朝名将韩擒虎，每次见到李靖都与他要切磋兵法，曾称赞说：“可与我讨论孙吴兵法的人，只有李靖一人了。”

　　李靖精通兵法，能征善战，灭萧铣、灭辅公;平突厥、平吐谷浑，皆获全胜，是博古通今的军事大家。唐太宗李世民称其武功乃“古今所未有”。

　　李靖年轻时，正值隋朝重臣杨素执掌朝政，每天前来拜谒杨素的达官贵人、英雄豪杰有多少。忽然有一天，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来见杨素，向杨素畅谈天下大势。此人身材伟岸，英姿勃勃，神态从容，见解非凡。

　　隋炀帝南幸江都，命司空杨素留守西京。杨素一贯骄贵，又因世事纷乱，天下之权重无出其右，对大臣往往倨傲无礼。每次有公卿入见，他都是坐在床上，令美人侍婢罗列周围，连皇帝都不如他的气势，杨素晚年就更加过分了。

　　李靖向来自负豪气，他进谒杨素，杨素仍旧坐在床上接见。李靖前揖说：“天下方乱，英雄竞起。公是帝室重臣，应以交纳豪杰为上，不应在床上见宾客。”杨素敛容站起，向李靖道歉。李靖谈论时事，风采逼人。当时有一个美妓手执红拂，侍立在杨素的身边，频频注目李靖，这个女子便是我们熟悉的红拂女。

　　李靖告辞，刚走到门口，红拂暗中托门吏打听李靖的住址，李靖也没多想，以为是杨素想留个联系方式，也就据实以告。

　　晚上李靖留宿在旅舍，半夜听见敲门声，他起床开门，一个少年手持行囊闯了进来，催促李靖赶快关门。然后少年解开紫色的衣衫，脱下皂色的帽子，竟变成一个十八九岁的绝世美人。

　　李靖大为惊异，那美人问：“你还认识我么?”李靖审视了良久，说出“杨家”二字。红拂宛尔一笑说：“妾就是杨家的红拂。”说着便敛身下拜，李靖慌忙回礼，问她为何深夜来此。红拂女说：“妾侍奉杨素多年，见过的人不少，今日得见君，姿表绝伦，丝萝不能独生，愿托乔木，因此深夜来奔。”

　　李靖一听，心里像揣上了一只小兔子，不由地变色说：“杨司空权重京师，若被他知道，岂不是惹祸?”红拂女说：“杨素那样的糟老头子，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了，有什么可怕的?现在他的侍女多半逃去，他也无心追逐，妾所以敢放胆前来，愿君勿惧!”

　　你一个女子都不怕，我一个老爷们还怕什么?李靖的豪气一下子迸发了出来。李靖问她的姓氏，红拂女回答说姓张，排行居长。

　　李靖邀红拂女共坐，红拂女谈吐俊雅，眉黛风流，好似天上的仙人，李靖心生爱慕，于是与之结成了伉俪。他怕杨素追捕，便打算与红拂女同赴太原，因为那是唐国公李渊的地盘，一般人不敢去那“疙瘩”惹事儿。

　　李靖和红拂二人，逃亡了几日，杨素自然派人到处去找，但是找遍了京城也没能找到，杨素宠爱的女人甚多，又素来有成人之美的爱好，过了几日红拂的事早就忘了，也就不再追究了。

　　一日黎明，李靖红拂早早起来，炉中烹肉，准备吃完早饭再上路。正在煮肉期间，李靖正在刷马，红拂女长发委地，在轩窗边梳妆。

　　忽然有一个赤髯如虬的陌生人乘驴来到近前。他下了驴，竟然取了枕头，就一股脑躺在地上，看红拂女梳头。

　　这不是流氓吗?李靖不禁怒起，但一时又不知怎么做得体，所以仍是刷马，但是紧握拳头，随时准备动手。红拂女一手握发，一手摇手阻止李靖。她匆匆梳毕秀发，向前施礼，问虬髯客的姓名。虬髯客自称张姓，红拂女说：“妾也姓张。”虬髯客大喜：“今日幸遇一个小妹。”

　　说完一个鲤鱼打挺，跃然而起，原来是个功夫高超的人物。

　　红拂女呼李靖过来相见，彼此行过了礼，三人环坐共饮。谈吐之间，李靖这才知道，眼前这位可能是一个世外高人，气消了一半。

　　虬髯客闻到香味，便问：“煮的是什么肉?”

　　李靖说：“羊肉，估计已经熟了。”

　　虬髯客摸了摸肚皮，嘿嘿一笑：“很饿。”

　　李靖是个厚道人，他赶紧买来大饼，放在桌边。虬髯客抽出腰间的匕首切肉。

　　虬髯客说：“我看李郎你穷途潦倒，是怎么得到如此美人的?”

　　李靖说：“他人不方便说，不过兄长磊落光明，小弟不妨实告。”于是详述了事情的始末。

　　虬髯客问：“现在你们准备去什么地方?”

　　李靖说去太原避祸。虬髯客略略点头，随手取出一个行囊，笑着对李靖说：“我也有下酒物，李郎能否一同吃?”

　　李靖客气了几句，待打开才知道行囊里是一个人头，一副人肝。虬髯客用匕首切好薄片，大嚼而尽，对李靖说：“这人是负心之人，我已衔恨十年，今天才始被我杀死，真是解恨。”

　　李靖看都看傻了，只唯唯连声，不敢细问。

　　虬髯客又说：“看李郎的仪容器宇，不愧为大丈夫，小妹可谓得到佳偶，但不知太原一带，有没有独立特行的人物?”

　　李靖回答说：“有一个人与李靖同姓，年仅二十，龙表凤姿，非常人可及。”

　　虬髯客问：“此人现在做什么事?”

　　李靖说是将门子弟。

　　虬髯客点头说：“是了是了。李郎可否为我引见?”

　　李靖说：“小弟的友人刘文静，与他交情不错，可托文静做一介绍，但不知兄长何故定要一见?”

　　虬髯客说：“太原现有奇气，想当应在此人身上，我所以要一见。只是现在还有琐事未办，不便与你们一起走，不知李郎何日可到太原?”

　　李靖也是实在，掐指计算了日期，告知了虬髯客。

　　虬髯客说：“等至太原再会，李郎可日出时在汾阳桥等我，请不要失约!”李靖一口答应下来。虬髯客来得急，去的也快，他乘驴远去，那头驴走得竟然比马还快，疾行如飞，转眼间便不知去向了。

　　李靖与红拂女也动身去太原，在汾阳桥等虬髯客。虬髯客如约而来，见到李靖十分高兴，立即同往刘文静家。

　　李靖之前所说的与自己同姓的李公子，指的就是李世民，后来的唐太宗。

　　虬髯客自称善于相面，愿见一见这李公子。刘文静本来很赏识李世民，听到虬髯客善于相术，便遣人邀李世民一叙。

　　李世民不穿衣衫，也不穿鞋，神气扬扬，相貌与平常人不同。虬髯客看后不禁变色，默然退居末座，仿佛心如死灰，他连饮数杯后与李靖密语说：“这是真天子，我已料定十之八九，只是还有一位道兄，若让他见一面，能料到十成，百无一失了。”李靖将虬髯客的话转告刘文静，刘文静允诺可以再见一次，并约定日期。

　　到了那天，虬髯客引来一位道士，与李靖一同去刘文静家。刘文静正想下棋，便邀请道士入局对弈，又写信邀李世民前来观棋。不久李世民来了，长揖后就座，顾盼不群，满座生风。道士怅然若失，将棋放入匣中说：“此局已全输，不必再弈了。”说完告辞离去。

　　出来后道士对虬髯客说：“此处已有人在，君不必强图，可别谋他处罢。”说着便飘然自去。

　　随后，虬髯客与李靖告别：“李郎与小妹还无处栖身，我可为你们筹一处住宅，今日便一起回长安怎么样?”李靖面有难色。

　　虬髯客说：“你难道怕杨素么?他早已死了。况且有我同行，你还怕什么?”

　　于是李靖携红拂女与虬髯客返回长安，果然杨素已经早死，便放心入了城。

　　虬髯客又对李靖说：“今日暂别，明天你可与小妹同去我的小宅，我在那里等候。”

　　第二天早晨，李靖与红拂女如约而至，果然见一小板门，敲门一二声，有人出来相迎。里面豁然开朗，室宇宏丽，四十个婢女引李靖夫妇进入东厅，厅内陈设着珍奇异宝，样式非人间所见。虬髯客出来，他戴纱帽穿紫衫，服饰与以前大不相同。后面跟着一个少妇，华服雍容，端庄秀丽，看样子是虬髯客的夫人。

　　李靖猜测是虬髯客的妻室，便与红拂女上前相见。

　　虬髯客格外殷勤，引李靖夫妇步入中堂。四人对坐，有侍女搬入佳肴，并唤出女乐在庭中奏曲。

　　喝至酒酣，虬髯客令白发仆人抬出二十具宝箱，陈列在左右。虬髯客指着宝箱对李靖说：“这是我历年积蓄，今天特意赠送你们夫妇。我本想在此建功立业，现在既然遇到李世民，我留下也就没什么意义了。李世民三五年内，必得天下。李郎有奇才，将来必位极人臣，小妹独具慧眼，得配君子，将来夫荣妻贵，亦可为儿女生色。非小妹不能识李郎，非李郎不能遇小妹，虎啸风生，原不是偶然的际遇。李郎应将我所赠，安心建功立业，努力前程，十年后，在东南数千里外，若传有异闻，就是我得意时候。小妹与李郎，可洒酒相贺。”

　　说到这里，将文簿钥匙一并交给李靖。虬髯客与妻子进入内堂，片刻后即戎装出来，与李靖红拂女拱手告别，出门乘上马，也不多带行囊，只有一个奴仆随着，扬鞭向东而去。

　　这虬髯客果然是神仙一样的人物，来去匆匆，神龙见首不见尾。

　　李靖夫妇送虬髯客出门，一刹那已不见踪迹，随后两人检点箱柜，里面的东西竟然价值连城。而箱子里最珍贵却不是这些金银，而是有兵书数卷。李靖乘闲暇阅览，不想颇有所得，因此后来能够料事如神。他住在虬髯客的宅院，成为豪室，资助李世民逐鹿中原，最后取得了天下。

　　唐太宗贞观年间，东南蛮奏称一个海外客，领千艘海船，十万甲兵，攻入扶余国，杀扶余国主自立。李靖知道虬髯客建成功业，便与红拂女在地上洒酒朝东南方向拜贺。世人称李靖、红拂女、虬髯客为风尘三侠。

　　以上故事多为古文翻译，记载于唐朝杜光庭做《虬髯客传》。明代张凤翼的《红拂记》也记述此事。李靖曾撰《李卫公兵法》一书，传说就是虬髯客所授。

　　唐贞观十四年(公元640年)红拂女去世，这时李靖已经70岁了，晚年丧妻，令李靖老泪纵横，痛不欲生。红拂去世后，李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。与李靖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撒手而去，李靖回想往事，不禁伤痛欲绝，从此疾病缠身。贞观二十三年(649年)春，李靖病危。李世民到李靖府第探视，想起李靖为大唐帝国立下的赫赫功勋，不禁悲从中来，流泪道：“公乃朕生平故人，于国有劳，今疾若此，为公忧之。”

　　同年四月，李靖与世长辞，享年七十九。

　　红拂女的私奔可谓千古第一人，在她之前或之后即使有女子敢这么做，也变得大为逊色。因为惟有那样的夜晚与境遇，那样意气相投的一见如故，风流绝决的美女子，慷慨悲凉的没落侠士，才配有那样荡气回肠的爱情传奇。在这样的爱情传奇背后，我们的义士传奇又有了新的变化。

　　在以往的义士故事里，义往往和情是不搭调的，英雄义士往往是硬汉形象，而并非落落多情之人。自从这个故事后，情与义的交织才变得清晰起来。因为这个汉子的掺合，李靖红佛女的故事从爱情片变成了江湖侠义片

　　虬髯客的义在于成全，在于放弃，很多枭雄不懂什么叫众望所归，非要在一个乱世里拼的你死我活，造成生灵涂炭。虬髯客没有留下什么，甚至连名字都没有，他如果和李世民争夺天下，结局也许是李世民胜，但是那时的天下会是怎样呢?还不是血流成河，百姓流离失所。

　　所以，成全和自知之明也是一个义士的基本条件。至于李靖，他之所以成为三侠之一，分明是他和红拂女和虬髯客这两位当世豪杰都颇有渊源。人以类聚，义士的丈夫，义士的朋友，肯定也是义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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